美国历史学家威尔·杜兰特(Will Durant)曾经总结过美国文化的一个有趣的特点:因为缺乏历史与传统的遗憾,而不惜补偿性地动用一切资源,营造一种古典和传统之美,狂热程度甚至超过那些古老文化的源起之地。在美国的公共建筑——尤其是政府办公楼和大学校园——上,这一特点体现得格外淋漓尽致。美国的8所常春藤盟校,校园建筑或罗马式,或哥特式,或维多利亚式,外观一个比一个宏伟壮丽,历史最悠久的哈佛反而是其中最寒酸简陋的一个。而在《美国大学之魂》(The Soul of The American University)一书中,美国教育史专家乔治·马斯登(George Marsden)指出,即使是历史较短的新兴大学,如东岸的芝加哥大学和西岸的斯坦福大学,也用大笔金钱打造出一种古老、神圣的近似欧洲大学的象牙塔氛围,以吸引捐赠人慷慨解囊。与这些学校相比,MIT这所诞生了美国第一个建筑系的大学,校园总体上却显得风格极其混杂,草率而又凌乱。以至于有这样的俏皮话流传:耶鲁=石头,哈佛=砖头,MIT=水泥板,耶鲁长于高,哈佛长于红,MIT长于丑。
20号楼可不是寻常所在。“二战”期间为MIT赢得全球声誉的辐射实验室(Radiation Laboratory),便设在这栋为满足美国政府军事需要紧急建造的简陋临时建筑中。从1940年10月到1945年底,在阿尔弗雷德·李·鲁米斯(Alfred Lee Loomis)的率领下,辐射实验室承担了美国“二战”期间使用的几乎全部微波雷达的研发和制造工作,并研发出了第一个全球无线电导航系统LORAN。正是因为在这一领域的突出技术优势,美国海军才得以成功肃清德国潜艇在美国海岸附近的活动,并于1944年成功实现扭转战局的诺曼底登陆。到1945年9月时,美国政府拨给MIT用于微波雷达研制的经费高达每个月近500万美元,相当于MIT“二战”前整个学校全年的经费。最高峰时,受雇于辐射实验室的科学家和技术人员达3897人,而这上千人的活动中心,便是20号楼。
20号楼并不好看。弗雷德·哈珀古德(Fred Hapgood)在他关于MIT的《无尽长廊》(Up the Infinite Corridor: MIT and the Technical Imagination)一书中写道:“这楼太丑了,简直叫人叹服。它比校园里所有其他的难看建筑物还要丑上10倍。”但是,对于在其中工作的科学家来说,这栋虽不好看但却相当合用的大楼却远远没那么糟糕。MIT电子研究实验室的副主任、后来负责林肯实验室的阿尔伯特·希尔(Albert Hill)就说过:“搬进20号楼后,我们实验室的可用空间一下子大了两倍。”主要原因是20号楼是临时建筑,因此可以随心所欲地根据实验需要调整内部空间。而在电子工程和生物工程教授杰罗姆·莱特文(Jerome Lettvin)的眼中,20号楼就像“麻省理工学院的子宫”,虽然看上去乱七八糟,但其中却神迹屡现。
“手脑并用”(Mind and Hand,拉丁文写作Mens et Manus),这是MIT广为人所知的校训,也是一本书的名字。它的作者之一是麻省理工学院第11任校长尤里斯·斯特拉顿。在这本书中,斯特拉顿记载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故事:斯杰莱德大学和皇家理工学院的前身、成立于1796年的安德森学院(Anderson's Instituion),一直被认为是英语国家中第一所理工学院。这所大学的校训是Mente et Manu,与MIT的校训相差仿佛。鉴于美国大学向来有效法英国大学的传统,斯特拉顿开始时以为,MIT的创始人罗杰斯也是从安德森学院的校训中获得的灵感。然而,当他向斯杰莱德大学的图书馆管理人员求证此事时,却得到了恰巧相反的答复。历史档案显示,直到1912年,斯杰莱德大学的校董事会才通过了“Mente et Menu”这一校训。而提出此项动议的院长,其实是从一封麻省理工学院学者来信上的MIT校徽中得到的启示。
某个MIT学生社团的新生介绍小册子上登过一篇文章——“让你在MIT看起来不像旅游者的N种方法”。列出的几条,包括知道IHTFP这个缩写词的含义是“我恨这该死的地方”(I Hate This Fucking Place);“I am major in 2”的意思不是“我很二”而是带点炫耀色彩的“俺是机械工程系的”;至少会唱两句“工程师的祝酒歌”——“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是,我们是工程师;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我们能喝光40杯啤酒”;千万不要穿带MIT字样的套头衫在学校招摇过市,有海狸图案的T恤或帽子却但用无妨;以及,MIT 失眠课程101——“工作、睡觉、朋友,你只能选两样”(Work,friends,sleep-pick two)。
世界名校中,以天才学生著称的大学不知凡几,但令MIT与众不同的是,“在这里你能看到全世界最勤奋的天才”。要想拿到那枚著名的有海狸图案的毕业戒指绝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而“理工地狱”(Tech is Hell)的说法,也绝非浪得虚名。“海绵”的绰号固然是因为西蒙斯楼多孔的外形而来,但其实也道中了MIT学生只能不断自我压榨的真相。
这种团队合作精神最明显的一个表现或许便是大学中的恶作剧。在英国的剑桥大学,夜间攀爬标志性建筑并留下自己的印记,也有悠久的历史,但这更多地体现为个体的单打独斗。而在MIT的众多hacking事例中,皆非有团队协调密切配合所莫办。事实上,一个MIT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便是,许多经典的hacking事例,便出自特定的几个兄弟会手下。有些著名的MIT轶事,比如哈佛桥上的“斯穆特”单位,真相不过是1958年的时候,Lambda Chi Alpha兄弟会的人捉弄刚入会的个头最小的奥列佛·斯穆特(Oliver Smoot),拿他当人肉尺子丈量哈佛桥。细细想来,这个故事其实并不像它初听时那么轻松好笑,根据斯穆特的回忆,快到桥的终点时,不停站起趴下的他已经累得不行,是被其他“老大哥们”在地上拖着量完最后一段的。